望远镜筒上,那标着刻度的花纹,印压着我的手指。
“在哪儿?”
“一点钟,树下。”
在那一株并不高大的树木之旁,度假的木屋,沐浴于阳光之下,那经由打磨的圆木垒起的外墙,在阳光的照耀下,从它原本的棕褐色当中,泛出一点儿金黄来。
“看到了吗?”裴心问。
“看到了,木屋。”
“不是木屋,再往左边一些。”
树荫之外,草场之上,扎着两只马尾的小女孩,在无忧无虑地奔跑着,仿若追逐着阳光。脚上,运动鞋的鞋带,所系成的蝴蝶结,在她的抬腿和落脚当中,一起一伏,恍如一只扑棱着橘色翅膀的蝴蝶。鞋上反光材质的贴条,反射出阳光原本的淡金黄色,显得,有些刺目。
而树荫之下,穿着Polo衫的男人,背靠着树干而坐,短短的胡茬,深邃的眼,透露出只属于成熟男性的独特荷尔蒙。他那颇有肌肉线条的手臂,揽着另一个女人的肩膀,偶尔,他看了眼那草场上玩耍着的女孩,又开始看着身旁的女人。
“你就叫我看这个吗?”我把望远镜握在右手上,给了旁边的裴心。她轻松地一扯,手腕上的尼龙挂带,也随之而脱落了,“一对夫妻,还有个女儿。”
“可是啊,如果我说,”仿佛下定了很大决心一般,裴心短暂地紧抿了自己的嘴唇,很快又松开了,那樱色的嘴唇,随着松开而流入了血液,红色愈发地深,“如果我说,他是你的生身父亲呢。”
我心中一凛,恍若天幕之上,上帝的使者挽弓而射,从好多年之前的时空里,带着白羽的长长箭矢呼啸而来,带着旋转弧线的箭镞破开了我的衣衫,刺透皮肤、肌肉乃至筋骨,直抵心脏。
“是。。。是吗。”低下头来,我看着鞋尖之下,那被踩倒的短草,我的双手,不自觉地**了裤袋里,想要把一部分的我,给藏起来。我的手指,攥着口袋内的布料,把它收在我的手掌心里,然后蠕动了手指,让它不断地被摩擦。
“其实,我也不是很确定。”裴心从侧面,看着低头的我,她的眼神里,似乎有一点儿犹豫,或者说,是对自己的质疑。她在质疑着,这么做,到底是不是正确的,而我,在直面着诞生于我出生之前的过往的暗影之时,会不会陷入其中。
“阿姨她,没有结婚的记录。我只知道,那个男人,和阿姨,差不多是同时间从科大离职的。我查了他的信用卡记录,他在这里,订了一间度假木屋。”如同一架天平,一边的砝码,在逐渐逐渐的家中,裴心脸上,不定的阴晴,也渐渐地消去了,那属于负面的忧郁和伤痛,就是那渐变沉重的一端,压倒了那“也许呢”的希望。就是那么一瞬,仿佛她,也被挂上了沉重的枷锁,低下头来,然而,旋即,勉强的微笑,又出现在她的脸上,那勾起的嘴角,仿佛在消耗着她极大的力气,“你一点儿也不像他,对吧?”
她似如感同身受,可是,那却不是我之所感。
“是啊,一点不像。”
我又抬起头,望向了那宽阔的草场。失去了望远镜,那远处的木屋,此时此刻,显得那么渺小,那么微茫,似如绿色毛毯上,一滴咖啡所留下的棕色污渍。而在阳光里草场上,玩耍着的女孩儿,还有那树下的一对人儿,就更加无法寻觅。曾经很多次,我都认为,如果让我找到了他,我会想尽办法去报复他,报复他曾经做所的事情。但是,当真见到的时候,当那支箭,穿透了近十八年的时光,射中我的时候,我却没有感觉到一点儿疼痛,那就像是,一道从很久的时间之前掀起的波浪,在最后的一段里碰上了我,只是有了一点儿奇怪的感受而已。
风从海上吹来,经过我的后背,我的头发,在风中飘扬起来,连同着我的衣摆。
裴心抬起手,用手指钩住了那有些飘扬的鬓发,将它们给向后拨去。
她靠近了我一步,像是在试探着一般,她的左手,穿过了我右臂的臂弯,如同连结的锁链一样,用她的左臂,挽着的我右臂。有一种轻轻的力量,在把我,推向身旁的她,仿佛那就是,她极力想要给予我的安慰。
“我们,回去吧。”她说。
仿佛有什么东西,在这一刻,被击碎了。但是那碎裂,却不会让我感觉到痛心。我曾经,所幻想着的,通往天空的阶梯,一级一级地,消失在了空气当中,独留下我,漂浮在云上,缓缓地,向地面坠落而去。
妈妈并没有失去神之心,或者说,她从未拥有过神之心。
那意向当中,三阶高的祭台之上的雕像,在这一刻,融化了,未凝固的石膏,缓缓地流下,露出妈妈原本,为人的模样。
妈妈的印象,在我的心里,从未如此的鲜活,那印象,拥有了自己的呼吸,自己的体温,自己的感情,自己的思想。
我不可能阻止妈妈拥有这一切,我更不应该阻止她,去追求,去拥有这一切。
我突然意识到,那个自以为保护了妈妈的我,不过就是一个哭闹着,发脾气,想要独占了妈妈的幼稚的小孩,当她表现出一点儿不合我心意的时候,我就会心生愤怨,而我又把这愤怨,转移到了另一个人身上。
我报复之重,也不过是代表我对妈妈的这种愤怨之深,也正因为妈妈知道了这一点,才会用了一种极端的方式,来表达了她的心寒。
也许,她还正在为失去的孩子,而苦痛着,也许,她从未告诉过,他的小男友,意外怀孕的事,也许。。。。。。。正如那个星期四的下午,我在超市的收银机前,排着长对的时候所想的,也许,我认为的一切,都是错的,又或者,从没有那么多也许。我只是一个,莽撞而幼稚,欲望过于强烈的男子高中生。而我,小小地,为我的幼稚付出了代价。
我抬起头来,长长地,把空气吸入我的肺里去,让它久久地停留,之后,又悠悠地将之,缓缓吐出,在一呼一吸之间,我感觉到了一种,莫名的释然。
“一厝朔东,一厝雍南。自此,冀之南,汉之阴,无陇断焉。”
“嗯,回吧。”我点头,右臂轻轻地用力,把身旁的裴心,更拉近了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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